看到身旁,坐在副駕駛旁的她愉快的笑著,那笑容單純潔淨的不染世俗塵埃。正因為她的笑容,男子也回以她最滿意的笑容。她似乎不知道男子為何總愛這樣衝著她笑,嘟著雙唇,鼓著雙頰,一臉狐疑,像顆紅透了的圓潤蘋果。
 
    因為這樣的幸福和滿足,即使擋風玻璃外一片車水馬龍,汽車喇叭和警察哨聲此起彼落,廢氣和煙塵遮蔽了原本該有美好金黃色夕陽的午後,男子仍然覺得身處的這方寸間車座內,彷彿與世隔絕般,洋溢著只有屬於兩人的幸福。
 
    男子也漸漸忘卻了,長時間手扶方向盤所帶來的雙肩酸楚。或許並沒有忘卻,而是因為某些事而忽略。
 
    男子習慣性呼了口長氣,轉轉項頸,舒展肩背。
 
    她好奇地問說:「你今天上班很累嗎?你的肩膀和背好像很不舒服呢?」
 
    男子故意調侃她,故意促狹的笑著,一副老氣橫秋的語氣抱怨說:「妳沒有開過車,都不知道開車的人有多辛苦!」
 
    她不甘示弱的回答:「人家又還不能考駕照嘛!不然等等沒有警察讓人家試試看,反正被抓到我就把責任通通推給你!」
 
    男子心理一陣喜悅,一種單純對話的喜悅,一種與異性單純相處的喜悅,一種重新愛上一個人的單純喜悅。
 
    男子故作生氣,一隻手捏向她的鼻子,說:「好哇!妳想得美呀!」
 
    她絲毫沒有被侵犯或欺負的感覺和不平,板起那張可愛的小臉,拍掉男子的手,反問說:「是你一直抱怨人家都沒有開車分擔你的辛苦,現在人家要幫忙又不給幫!」
 
    兩人,這樣你一言我一語,拳來手去的打鬧、笑罵著,宛若一對方初戀的小情侶。
 
    一陣笑鬧後,她突然解開安全帶,起身。
 
    男子擔心道:「妳要做什麼?」
 
    她又回以那個男子最無法抗拒的笑臉,說:「我爬到後座去幫你按摩肩膀?」
 
    男子微微皺眉,阻止她,說:「雖然車速不快,但是車子仍在行進中,很危險!」
 
    她又俏皮地回答:「放心!小時候我給我爸爸載的時候常常這樣,我技術很好的,不會有事!」
 
    她邊說,一邊爬起身,大腳一跨,就要從前座跨往後座。
 
    男子擔心她的安全,即使在行車中,仍然不斷轉頭將眼神望去,確認她的安全。
 
    男子不看則已,一看大驚失色,連忙大喊:「小心啦!你今天穿裙子,內褲都快被看到啦!」
 
    她有點心虛且躡手躡腳地爬到後座,促狹笑了笑,回答:「好啦!好啦!爬過來了,別緊張!」
 
    她嬌小無力的雙手搭上男子的雙肩,幫男子按摩肩膀。雖然以她的嬌弱未必有力量將僵硬的肌肉和筋骨按摩舒緩開,但是那種觸感所帶來的暖流,是直抵心頭的。
 
    她在男子的耳邊輕輕的吹氣,柔柔地說:「老師!舒服點了嗎!」
 
    好熟係的一句勾起回憶的話語,宛如邂逅了某年明媚的溫暖春光,叫人如此耽溺。這是半年前開始一切的關鍵。
 
 
    男子在學校擔任教師,她是個男子完全不認識且沒有任教過的學生,男子的生活與其說是單純,更像是時下人所稱得「宅」,生活圈狹小的只剩下兩三個假日會去泡咖啡店、逛電腦街、打街機的臭男人死黨。平日不是工作,就是與朋友、漫畫、小說為伍。可能唯一較好的一點就是,男子還頗愛漂亮,因此才不會在打扮上暴露出自己「宅」的破綻。
 
    那是個結束一學期課程,令人放鬆且愉悅的下午,如同今日的燦爛午後金黃色夕陽,男子享受了脫去喧鬧後,微風徐徐、鳥叫蟲鳴的悠閒校園。男子手指還殘留了粉筆灰,雙手拿著厚厚的一疊學生作業,愉快的在走廊上漫步,心中盤算著要如何和自己的死黨四處旅遊,渡過接下來的漫長暑假。
 
    「該不會又要去嘉義了吧!」男子自言自語的說著,心想,雖然自己很愛嘉義,但這樣每年都去個一次嘉義,好像也會玩膩。但是,想起每次去嘉義的旅程,總是令人如此的愉快,似乎,地點已經不再是個重要的目的了。重點在於「回憶」。
 
    男子搖搖頭,笑了笑,似乎很滿足於此刻的閒適。
 
    「碰!」一聲,一個嬌小的身軀從走廊轉角閃出,撞進男子的懷裡,不僅撞倒了男子,更飄灑了滿天滿地的作業。
 
     女孩急忙從地上爬起來,滿是歉意的低頭說:「對、對不起,老師,對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。」
 
     男子有些頭暈的從地上爬起,還一邊抱怨說:「怎麼在走廊奔跑呢?這樣很危險的!」
 
    男子看到滿地散亂的作業,不禁失聲喊出:「啊!學生作業!」
 
    女孩連忙撿拾著散亂在地上的作業,邊撿邊道不是。
 
    男子自始還沒有正眼瞧過女孩,只是心繫著那些學生作業。邊收拾還不忘自我調侃:「下次不要再亂跑了!幸好老師是男的,比較耐撞,如果撞到個女老師甚至是懷孕的女老師,那就真的很危險了!」
 
    女孩默然不語,收拾好撿來的作業,交給男子。
 
    男子正要接過女孩的作業,發現女孩一臉驚駭的神色,指著男子,像是有話想說卻硬生生的卡在喉嚨裡了。
 
    男子好奇問:「怎麼?」
 
    女孩說:「老、老、老師,你流血了!」
 
    男子這才發覺自己的額頭好像從剛才就覺得很濕,一直有汗水流淌的感覺,此刻伸手去摸,一看,滿手鮮血。
 
    後來,因為學校已經放學了,保健室也關門了,男子只好像總務處還沒走的人員借了鑰匙,開了保健室。女生則自始至終跟在一旁,不發一語。
 
    男子心想,雖然是學生造成自己受傷。但自古以來哪有老師和學生計較的道理。況且學生雖有錯在先,卻也是有了悔意,說不定也是有苦衷的。沒必要讓學生那麼愧疚。
 
    男子柔聲道:「幾年級了?」
 
    女孩還是有點害怕的回答:「高二要升高三了!」
 
    男子想了想,說:「那不就快聯考了嗎?」
 
    女孩低著頭,點點頭。
 
    男子說:「老師沒有要怪妳,下次小心點吧!」
 
    男子接著說:「好吧!時間也不早了,妳先回家吧!免得家人擔心,老師擦個藥就走了!」
 
    男子邊說,邊拿出棉花棒沾了清水對著鏡子清洗傷口。
 
    女孩看著男子拿棉花棒對著鏡子怎麼弄也弄不順手,連忙跑道男子身旁,說:「老師!我來幫妳!」
 
    男子知道女孩一定是看到自己矬手矬腳的樣子,才過來幫忙,不好意思的笑說:「那就麻煩妳了!」
 
    女孩細心的幫男子擦拭傷口,並作簡單的包紮。
 
    男子好奇的問:「為什麼要在走廊奔跑,學校不是都沒人了嗎?」
 
    男子的和氣似乎減弱了女孩的害怕,女孩不好意思的說:「我是值日生,留下來整理教室,不小心拖太晚了,錯過了校車的時間,剛剛是要跑去趕公車!」
 
    男子對於這樣的事情,雖然是學生有錯,卻影響學生搭車時間趕到有些歉疚,男子柔聲道:「老師開車,要不,老師載妳回家吧!」
 
女孩正好為男子包紮完畢,問道:「老師!舒服點了嗎!」
 
 
    男子笑了笑,說道:「好了啦!妳的手應該會酸吧!」
 
    女孩沒好氣道:「你總說人家力氣不夠,按得不行,我總可以用槌得吧!」說完,就握起拳頭,往男子頭上用力一槌。
 
    男子大喊道:「好好好!對不起!剛剛說錯話了!」
 
    女孩從座位後,雙臂圈住了男子的胸膛,從後把臉頰靠在男子的臉頰上,輕輕說:「Ich liebe dich!」
 
    男子聽了,打從心理在臉上綻放出最真摯且滿足的笑容。但這刻,卻讓男子有些許的感傷。
 
    好不容易,從車陣中脫出,兩人到達了目的地。男子將車子筆直地停放在車庫內。此時,女孩的手機響起。
 
    女孩對著手機說:「喂!媽!我今晚不回家了!我要去小玉家,晚上我會再撥電話向妳報平安!」
 
    女孩不斷對著手機說:「好啦!好啦!我知道啦!我都幾歲了!我再向妳報平安,先這樣囉!掰掰!」
 
    同時,男子也拿出手機,熟悉地按了幾個按鍵,等了一會兒,男子對著電話說:「老婆!是我,今晚我去毅仔家,不回去了!我明天中午前回家!先這樣了!再見!」
 
    男子剛掛完電話,看到一旁的可愛小臉,不知何時又板了起來。
 
    男子溫柔地搭著女孩的肩膀,輕輕說:「別生氣了!我總是報備一下,免得晚點打來破壞我們的相處時間呀!」
 
    女孩迅速的別過臉,往男子的嘴唇親了一下,然後開心地笑著:「哈哈!我是騙你的,誰叫你有事沒事都愛講話挖苦我!」
 
    此時夕陽早已西沉,天空染上一片灰暗,妝點稀疏幾顆星子。兩人開心地下車,走進801房內。
 
    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。女孩緊閉雙眼靠在男孩肩上,享受一股熱烈不斷浸蝕著自己的身體。
 
    女孩急促地呼吸,在男子的耳邊呢喃著:「Ich liebe dich!」
 
如同重演以前那個邂逅後的夜晚。
 
那晚,今晚,兩人都沒有回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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